年夜饭吃得毫无新意,台面上菜色丰盛,酒是上好的酒,烟也是市面上买不到的特供烟,整顿饭却是冷清得只听得到筷子敲到碗盘的声音。这两年各个城市严禁燃放焰火,比起往年走在大街上,雪地上到处洒满了鞭炮炸开的小红纸屑,如今的辞旧迎新是静悄悄的,仿佛中国人一下子变得内敛,喜不外露起来。

    初一早上,李家便来了两趟客,一是年年都捡着初一来拜访李成辅的政府官员,二是钦显的下属,分别都带了自己家的孩子。这一碰到,少不了的寒喧客气,两个骄气的孩子也在屋里闹腾,时不时就听到大人装模作样的喝斥声。沐阳吃完早饭,便向钦显要了辆车,和云舫直奔想念了许久的牧场。

    新年伊始,倒是个好天气。晨间的白雾散尽了,淡蓝的天上飘着几大片云,蓬松厚实如刚弹出的棉絮,在寒风中缓缓聚拢,给天遮了个严实。

    车行了半小时到达牧场,与以往云舫所见的牧场不同,围墙里面并没有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,而是被树林子分隔成了好几块儿,从高处看像是个方方正正的“曲”字。

    一个拎着桶的工作人员见到沐阳便咧开嘴笑了,然后冲远处一个往本子上记录的人吆喝。那人转过身,云舫见他五十岁上下,兴许他没这么老,但脸上被风霜刻下了重重的痕迹,不得不疑心这人是否一生都是劳碌的。他穿着一件像工作服的土蓝色夹克,脚上蹬着胶筒靴,将小本子收了放进衣内的口袋里,便大步朝这边走了来。

    “阳阳回来了?”他走到两人面前,边说边笑。这大约是云舫来这里后见过的最真诚的笑容,只几秒钟,他便对这个人有了几分好感。

    “嗯,刚回来,林叔还是不回家过年?”沐阳也笑着回道。

    “不回,你婶婶和弟弟都来这儿了,我们刚吃过早饭。你应该是在家里吃了才过来的吧?”他保持着笑,又道:“别说你大过年的跑来我这里要顿饭吃啊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还就是来找您要这顿饭吃的,我们会玩的比较晚,中午大概就留这儿吃饭了,可以不?”

    “那有什么问题。”林叔哈哈一笑,手按着沐阳的头,才注意到旁边的云舫,他眨了眨眼道:“这是男朋友?”

    “嗯,我带他来看看‘逐鹿’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现在去看,还是进屋里烤会儿火了再去?”

    沐阳转头问云舫:“你冷吗?”

    云舫摇摇头,沐阳便道:“那就现在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先说好,你别待会儿又哭啊,哦――有男朋友在,哭了也不要紧。”林叔打趣的说,刚背过身,就遭了沐阳一个白眼。

    云舫见到了沐阳常与他提起的‘逐鹿’,是一匹深棕的瘦马,半死不活地趴在马厩里,从它的体形上能依稀看出当年的矫键。只不过,如今它的头垂得低低的,用温漉漉的鼻子拱着面前那堆干草。这似乎是它唯一能做的事,看起来孤独又凄凉,让人于心不忍。

    沐阳还没走到它跟前,眼睛便开始模糊了。云舫倒也细心,一路牵着她,手也握得很紧,大拇指轻轻捏着她的手心,嘴里也说:“别难过,别难过。”

    他就只会这般安慰人,若是可以,他倒想说,再难过也无济于事,但这话是不能说的,他也不懂这主人与马的感情,所以,隔靴骚痒的哄她两句还不至于讲错话,而反伤到她的心。

    林叔牵了匹黑马来,沐阳把外面的大衣脱了递给云舫,便一踩马蹬翻上了马背。强劲的风从天边吹来,过了林子,减弱了大半,只呜呜在耳边响着。沐阳双腿一蹬,便往林子里飞驰而去。云舫站在高处,林叔在旁边说道:“你不担心她?”